2009年4月8日 星期三

要離婚了,你再將我抱出這個家門吧


要離婚了,你再將我抱出這個家門吧

妻說,是你將我抱進家門的,要離婚了,你再將我抱出這
個家門吧。

與妻結婚的時候,我是將她抱過來的。那時我們住的是那
種一家一戶的平房,婚車在門前停下來的時候,大夥朋友
要求著我,將她從車上抱下來,於是,在一片叫好聲中,
我抱起了她一直走到典禮的地方。那時的妻是豐盈而成熟
的嬌羞女孩,我是健壯快樂的新婚男人。這是十年前的一
幕。

以後的日子就像是流水一樣過去,要孩子,下海,經商,
婚姻中的熟視無睹漸漸出現在我們之間。錢一點點的往上
漲,但感情卻一點點的平下去,妻在一家行政機構做公務
員,每天我們同時上班,也幾乎同時下班,孩子在寄宿學
校上學。在別人看來,生活似乎是無懈可擊的幸福。但越
是這種平靜的幸福,便越容易有突然變化的機率。

我有了她。當生活像水一樣乏味而又無處不在,哪怕一種
再簡單的飲料,也會讓人覺得是一種真正的享受。她就是
露兒。

天氣很好,我站在寬大的露臺上,露兒伸了雙臂,將我從
後面緊緊抱住。我的心再一次被她感情包圍,幾乎讓我無
法呼吸。這是我為露兒買的房子。露兒對我說,像你這樣
的男人,是最吸引女孩子的眼球的。

我忽然想起了妻,剛剛結婚的時候,她似乎說過一句,像
你這樣的男人,一旦成功之後,是最吸引女孩子的眼球的
。想起妻的聰明,心裏微微的打上了一個結,我清楚的意
識到,自己對不起她。但卻欲罷不能。

我推開露兒的手,說妳自己看著買些傢俱吧,公司今天還
有事。露兒分明的不高興起來,畢竟,今天說好了要帶她
去買傢俱的。關於離婚的那個可能,已經在我的心裏愈來
愈大起來,原本覺得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竟然漸漸的能在
心裏想像成可能。

只是,我不知道如何對妻子開口,因為我知道,開口了之
後必然要傷害她的。妻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她依舊忙忙
碌碌的在廚房裏準備晚上的飯菜,我依舊打開電視,坐在
那裏,看新聞,飯菜很快上桌,吃飯,然後兩個人在一起
看電視,或是一個人坐在電腦前發會兒呆。想像露兒的身
體,成了我自娛的方式。試著對妻說,如果我們離婚,你
說會怎樣?妻白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似乎這種生活離她
很遠。我無法想像,一旦我說出口時,妻的表現和想法。

妻去公司找我時,露兒剛從我辦公室裏出來。公司裡的人
的眼光是藏不住事情的,在幾乎所有人都以同情的目光和
那種掩飾的語言說話的時候,妻終於感覺出了什麼。她依
舊對著我的所有下屬以自己的身份微笑著,但我卻在她來
不及躲閃的一瞬間,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種傷害。

露兒再次對我說,離婚吧何寧,我們在一起。我點頭,心
裏已經將這個念頭擴到非說不可的地步了。

妻端上最後一盤菜時,我按住了她的手。說我有件事要告
訴你。妻坐下來,靜靜的吃著飯,我想起了她眼神中的那
種傷害,此刻分明的再一次顯出來。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
不忍,但事到如今,卻只能說下去。

咱們離婚吧,我平靜地說著不平靜的事。妻沒有表現出那
種很特別的情緒,淡淡的問我為什麼。

我笑,說:不,我不是開玩笑,是真的離婚。妻的態度驟
然變化起來,她恨恨的摔了筷子,對我大聲說,你不是人!

夜裏,我們誰也沒理誰,妻在小聲的哭,我知道她是想知
道為什麼。但我卻給不了她答案,因為我已經在露兒給我
的感覺裏無法自拔。我起草了協議給妻看,裏面寫明瞭將
房子,車子,還有公司的30%股權分給她。

寫這些東西時,心裏是一直懷了對妻的歉疚的,妻憤憤的
接過,撕成碎片兒,不再理我。我感覺自己的心竟然隱隱
的有些疼起來,畢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年的愛人,所有的溫
柔都將在未來的一天變成陌路一般的眼神,心裏也有些不
忍,但話一出口,畢竟是來不及收回的。

妻終於在我面前放聲大哭,這是我一直以來想得到的,似
乎是釋放了什麼東西一般,幾個星期以來的壓抑的想法都
隨著妻的哭聲而變得明朗而堅決起來。陪客戶喝酒,半醉
的我回到家中時,妻正伏在那裏寫著什麼。我躺在床上睡
去,醒來的時候,發現妻依舊坐在那裏。我翻個身,再沉
沉的睡去。

終於鬧到了非離不可的地步,妻卻對我聲明,她什麼也不
要我的,只是在離婚之前,要我答應她一個條件。妻的條
件簡單,便是再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因為再過一個月,孩
子就過完暑假了,她不想讓孩子看到父母分開的場面,而
且,在這一個月裏還要像以前那樣生活。

我接過妻寫的協議,她問我,何寧,你還記得我是怎麼嫁
過來的嗎?驀的,關於新婚的那些記憶湧上來,我點頭,
說記得。妻說,是你將我抱進來的,但是我還有個條件,
就是要離婚了,你再將我抱出這個家門吧。這一來一去,
都是你做主好了,只是,我要求這一個月,每天上班,你
都要將我抱出去,從臥室,到大門。我笑,說:好。我想
妻是在以這種形式來告別自己的婚姻,或是還有對過去眷
戀的緣故。

我將妻的要求告訴了露兒,露兒笑得有些輕佻,說再怎麼
還是離婚,搞這麼多花樣做什麼。她似乎對妻很不屑,這
或多或少讓我心裏不太舒服。

一個月為限,第一天,我們的動作都很呆板。因為一旦說
明之後,我們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麼親密接觸過了,甚至連
例行的每週兩次的做愛時間也取消了,每天都像路人一樣
。兒子從身後拍著小手說,爸爸摟媽媽了,爸爸摟媽媽了
,叫得我有些心酸。

從臥室經客廳,出房門,到大門,十幾米的路程,妻在我
的懷抱裏,輕輕的閉著眼睛,對我說,我們就從今天開始
吧,別讓孩子知道。我點頭,剛剛落下去的心酸再一次的
浮上來。我將妻放在大門外,她去等公交,我去開車上班。

第二天,我和妻的動作都隨意了許多,她輕巧的靠在我的
身上,我嗅到她清新的衣香,妻確實是老了,我已有多少
日子沒有這麼近的看過她了,光潤的皮膚上,有了細細的
皺紋。我怎麼沒發現過妻有皺紋了呢,還是自己已是多久
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個熟悉到骨頭裏的女人了呢。

第三天,妻附在我的耳邊對我說,院子裏的花池拆了,要
小心些,別跌倒了。

第四天,在臥室裏抱起妻的時候,我有種錯覺,我們依舊
是十分親密的愛人,她依舊是我的寶貝,我正在用心去抱
她,而所有關於露兒的想像,都變得若有若無起來。

第五天,六天,妻每次都會在我耳邊說一些小細節,衣服
熨好了掛在哪里,做飯時要小心不要讓油濺著,我點著頭
,心裏的那種錯覺也越來越強烈起來。我沒有告訴露兒這
一切。

覺到自己越來越不吃力了,似乎是鍛煉的結果,我對妻說
,現在抱妳,不怎麼吃力了。妻在挑揀衣服,我在一邊等
著抱她出門。妻試了幾件,都不太合適,自己歎了口氣,
坐在那裏,說衣服都長肥了。我笑,但卻只笑了一半,我
驀然間想起自己越來越不吃力了,不是我有力了,而是妻
瘦了,因為她將所有的心事壓在心裏。那一瞬間,心裏緊
緊的疼起來,我伸出手去,試圖去撫妻的額角。

兒子進來了,爸爸,該抱媽媽出門了。他催促著我們,似
乎這麼些天來,看我抱妻出門,已經成了他的一個節目。
妻拉過兒子,緊緊的抱住,我轉過了臉不去看,怕自己將
所有的不忍轉成一個後悔的理由。從臥室出發,然後經客
廳,屋門,走道,我抱著妻,她的手輕巧而自然的攬在我
的脖子上。我緊緊的擁著她的身體,感覺像是回到了那個
新婚的日子,但妻越來越輕的身體,卻常常讓我忍不住想
落淚。

最後一天,我抱起妻的時候,怔在那裏不走。兒子上學去
了,妻也怔怔的看著我說,其實,真想讓你這樣抱到老的
。我緊緊地抱了妻,對她說,其實,我們都沒有意識到,
生活中就是少了這種抱你出門的親密。

停下車子的時候,我來不及鎖上車門,我怕時間的延緩會
再次打消我的念頭。我敲開門,露兒一臉的惺松。我對她
說,對不起露兒,我不離婚了。真的不離了。露兒不相信
一般看著我,伸出手來,摸著我的頭,說你沒發燒呀。

我打開露兒的手,看著她,對她說,對不起露兒,我只有
對妳說對不起,我不離婚了,或許我和她以前,只是因為
生活的平淡教會了我們熟視無睹,而並不是沒有感情,我
今天才明白。我將她抱進了家門,她給我生兒育女,就要
將她抱到老,所以,只有對妳說對不起。

露兒似乎才明白過來,憤怒的扇了我一耳光,關了門,大
哭起來。我下樓,開車,去公司。路過那家上班時必經的
花店的時候,我給妻子訂了一束她最喜歡的情人草,禮品
店的小姐拿來卡片讓我寫祝語,我微笑著在上面寫上:我
要每天抱你出家門,一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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